艾略特说四月是一个残酷的季节，中国人以自己的方式意识到这一点。清明节是一个悲伤的季节，也是人们与已故亲友交流的时候。通过一年一度的扫墓仪式，活着的人不得不考虑死亡。

死亡只对活着的人有意义。几千年来，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一直在努力理解和消化因亲人去世而带来的震惊和悲伤。首先，这是一个难以表达的问题。人们会为死亡哭泣，因为此时语言无能为力。

妻子死后，英国作家朱利安·巴恩斯非常害怕被问到这个问题。有一次，他遇到一个只会说法语的刚果邮递员。在巴恩斯的妻子去世前一两年，他曾给他的家人送信，并负责其他地区。邮递员和他互致问候，然后问道:“你妻子怎么样？”对于巴恩斯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他必须用法语回答:“夫人已经死了。”他因用法语表达妻子的死讯而感到悲痛。

另一次，我在半夜打车。当我快到家的时候，司机自然而真诚地问道:“你妻子一定睡着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巴恩斯给出了他能找到的唯一答案:“我希望如此。”

巴恩斯爱他的妻子帕特·卡瓦纳格。除了“夫妻关系”，卡瓦纳格也是巴恩斯许多作品的推动者和见证人。作为一名著名的出版代理人，卡瓦纳格和巴恩斯一起参加各种活动，并有许多共同的朋友。2008年卡瓦纳格因病去世后，巴恩斯陷入了悲痛之中。四年后，他写了一本书《生命的层级》(译林出版社2019年8月出版的中文版)来纪念他的妻子。

卡瓦纳格被诊断患有疾病，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巴恩斯每天从一家医院到另一家医院。很长一段时间，他无法接受妻子已经去世的事实。他对死亡的定义是这样的:"在某个节点上，出于某种原因，其中一个迟早会被命运带走，而被带走的总是比原来的总和还要多。"这在数学上是不正确的，但在情感上是真实的。

如何摆脱妻子去世的悲痛是巴恩斯的主要问题。当然，这是旁观者以一种冷漠的方式提出的一个“问题”，不可避免地会引起他的反感。他不想从悲痛中走出来。事实上，他对死亡最深的思考就在这里:你越爱她，失去她所带来的悲伤就越重。人们应该“享受”和“品尝”这种悲伤，并以这种方式度过余生。

巴恩斯提出了“首席失踪官”的概念。他妻子去世后，他的职位是“首席小姐官”。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爱她的方式。如果一个妻子还活着，她一定还活在他的心里。"不管是动还是静，我都想念她。"

作为一项“任务”，巴恩斯大概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充满了愤怒，无法理解妻子死后的世界，也无法与他们共同的朋友相处。巴恩斯希望他的朋友们能够正常坦率地谈论他妻子的去世，但是他们避免谈论，因为他们害怕他的悲伤。甚至当他主动提到他的妻子时，他的朋友们都躲开了，这激怒了他。他发现虽然他的妻子已经不在了，但他仍然以两个人在一起的方式思考和生活。过去，他曾以为遇到不幸后会在法国徒步“走出不幸”，但当不幸真的到来时，他只能每天呆在家里看电视直播的足球比赛来打发时间。

下一步是克服自杀的可能性。他曾经想象日本武士割开他们的肚子，跟随妻子的脚步自杀。然而，他也知道死亡就是死亡。这两个人再也见不到对方了，再也不会有另一个世界了。最后，他发现每天思考自杀有助于摆脱自杀。

“首席失踪官”的第三阶段是与妻子交谈。不是比喻，而是告诉他妻子。告诉她他在做什么，一边开车一边给她指出沿途的风景，并告诉她反应。他甚至可以看到她的戏弄。为了回应她的揶揄，经过短暂的“讨论”，她在做家务时感到非常开心。他会认为他的妻子必须放弃浴室垫作为“可耻的”，然后扔掉它——。最后，巴恩斯可以再次走出家门，参加一些公共活动。他无法从妻子去世的悲痛中“走出去”，但他已经可以走出家门，“过正常的生活”，因为他确信这也是她想要的。

《生命的层级》一共讲了三个故事，只有第三个是巴恩斯自己的。前面的故事也讲述了人类历史上早期乘坐热气球飞行的故事。他们渴望能够逃离地球的引力，因为在空中飞行是“真正的自由”。这是三个互不相干的故事，但它们也有一些内在的联系:我们应该如何看待生命，我们应该如何看待生命的价值，以及我们应该如何面对爱人的死亡所带来的“深深的损失”？

当然，答案是否定的。事实上，一次死亡永远无法帮助他人摆脱另一次死亡带来的痛苦。可以说每一次死亡都是独一无二的。“失踪长官”这个头衔看起来像是戏谑，但实际上却很沉重。在我们生活的某个阶段，我们每个人都肯定会面临“最重要的人”的死亡。人们必须学会与亲友的死亡相处，学会视之为必然，真正肩负起“失踪首长”的使命。

即将到来的清明节对中国人来说无疑是最特别的。因为防疫的需要，大多数地方都取消了清明节活动。人们不得不打开墓地的公共号码，或者听一首音乐，或者读一本书来思考他们所爱的人。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也可能促使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思考死亡。

人类永远无法破解或战胜死亡，但人们可以用思念来战胜它。马尔克斯的传记是《活着为了讲述》。事实上，他为失踪而活，或为失踪而诉说。

资料来源:中国青年报

[主编:田伯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