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是意大利艺术大师莫迪里阿尼辞世100周年

　　他的肖像艺术叱咤拍场 与毕加索平分秋色

吴敬英

2020年是意大利艺术家莫迪里阿尼逝世100周年。这个名字为公众所知，始于几年前，当时一个著名的藏族家庭以“天价”约11亿元购买了莫迪里阿尼的一幅画。这位没落的贵族艺术家才华出众，生活悲惨。人们常常喜欢谈论他短暂的波西米亚生活，但不知不觉中忽略了他的艺术成就。

莫迪里阿尼是20世纪初巴黎艺术界的核心人物，也是毕加索一生的死敌和朋友。他作品中忧郁的表情、修长的身体和模特般的脸庞投射出意大利古典艺术、非洲雕塑、后印象主义和立体主义的剪影，但最终它们是独一无二的，使肖像和人体这一永恒的主题更加现代。

【意大利古典艺术的滋养】

西蒙·马蒂尼纤细优雅的人物形象，略带悲伤的表情，迪诺·迪·卡马诺雕塑中倾斜的头和颈，杏仁状的眼睛，深深影响了莫迪里阿尼的创作。

莫迪里阿尼的第一位绘画老师是吉列尔莫·米克尔利，他倡导意大利色彩开花学校。在米克尔利的指导下，莫迪里阿尼在观察自然的同时理解了纯色。他接受传统绘画训练，自学意大利艺术史，逐渐对人体和古典理想美产生兴趣。

从1900年到1901年，莫迪里阿尼从佛罗伦萨和威尼斯返回，途经那不勒斯、卡普里岛、阿马尔菲和罗马，访问了意大利。在这次旅行中，他欣赏并研究了许多杰出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原创绘画。自1902年以来，他先后在威尼斯美术学院和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学习，并接受了较为系统的艺术训练。

莫迪里阿尼深受13世纪意大利画家的影响。其中，西蒙·马丁尼是他非常喜欢的一个。在西蒙·马丁尼的作品中，人物的形象总是修长而优雅，构图和色彩相辅相成，人物的面部表情透露出淡淡的悲伤。桑德罗·波提切利继承了这种柔和的线条和清晰的浅色。这两位画家都影响了莫迪里阿尼后来的创作。他曾经模仿波提切利的《侧卧的女人》，画了《维纳斯的诞生》 (《人体立像》，1917)，《维纳斯》 (1916)和《身着宽松衣服的红发年轻女性》 (1917)。

此外，莫迪里阿尼作品中倾斜的头颈和杏仁状的眼睛与雕塑家迪诺·迪·卡马诺的完全一样。他对色彩和空间的运用与庞托莫的作品非常相似。莫迪里阿尼扭曲的比例和修长的身材非常类似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噱头帕尔马吉亚尼诺和艾尔·格雷科。

莫迪里阿尼对人体的描绘基于许多著名的艺术作品，包括乔治、提香、安格尔和贝拉斯克斯。莫迪里阿尼在此基础上改进了他的作品，避免了上述艺术家绘画中的浪漫色彩和装饰手法。当然，莫迪里阿尼也熟悉马奈的作品和马奈的女性身体，突破了女性身体只能出现在神话、寓言画和历史画中的限制，展现了现实生活中的女性形象。

【非洲雕塑与布朗库西的影响】

莫迪里阿尼雕塑中头部的优美轮廓和抽象特征揭示了布朗库斯的影子，而纤细的——比例，尤其是天鹅般的脖子，让人想起古埃及的半身像。

非洲艺术和立体派对莫迪里阿尼的影响也很明显。

非洲雕塑和早期希腊循环雕塑深受当时巴黎艺术界的喜爱。毕加索购买了大量的非洲面具和雕塑，结合了非洲雕塑中简单和抽象的表现方法，这也直接影响了立体派艺术的发展。莫迪里阿尼也喜欢非洲雕塑中的抽象表现，其形式舒适，装饰简单，“原作中有一种简化的美，而新古典主义者从希腊和罗马提取的线条是最接近的”。他画了许多与非洲雕塑和女性柱子有关的训练作品，还雕刻了一系列非洲风格的雕塑头像。莫迪里阿尼的雕塑主要是女性肖像，有着精致光滑的脸庞、小眼睛、小嘴巴和极其纤细的鼻子。与非洲雕像不同，他的人物眉弓和眼窝之间的距离相对较近。

罗马尼亚雕塑家布朗库斯是莫迪里阿尼的密友。布朗库斯认为形式越纯粹，作品的表现力就越强。主题越抽象，作品中的象征意义就越重要。尽管莫迪利亚尼的雕塑灵感来自布朗库西的大理石作品，但他的雕塑通常是由更柔软、更便宜的石灰石制成的，比如作品《戴着项链的女人体坐像》。头部的优美轮廓和抽象特征受到布朗库斯的影响，而纤细的比例——，尤其是天鹅般的脖子——，让人想起古埃及的半身像。这些非西方的艺术形式影响了莫迪里阿尼的作品。细长的脖子、鼻子和眼睛也经常出现在艺术家的肖像和人体绘画中，这意味着他的雕塑和绘画之间的密切联系。

正是在布朗库西的影响下，莫迪里阿尼对古希腊雕像柱产生了兴趣。女性形象栏用于承重，同时也显示优雅的姿态。莫迪里阿尼非常喜欢功能和形式之间的这种冲突。莫迪里阿尼在此基础上，更加强调现代女性的性感和优雅。他曾经画了一个女人仰卧，双手放在脑后休息。这个姿势非常类似于一个肖像柱，有一个纤细的腰部和圆的腹部和腿。这种姿势是对文艺复兴时期对应姿势的回应，同时反映了柔软的肢体和完整的身体线条。人体形象具有非常几何的效果，是立体主义的模仿。这种几何效应源自塞尚。莫迪里阿尼曾经有一个大胆的创意灵感。他希望建造一座以女性石柱为主题的寺庙。这座寺庙被数百根女性石柱围绕着，它的主要目的是纪念人类的价值观，而不是崇拜上帝。简而言之，莫迪里阿尼使女性形象栏上的人物更加几何化，他对女性形象栏的复制也帮助他进一步探索一些在女性形象栏上无法完成的手势。

【肖像画中的主角】

在肖像绘画中，莫迪里阿尼不是在寻求真理或虚拟，而是一种无意识，一种源于人类本能的神秘事物。

莫迪里阿尼的肖像通常是半身像，更接近观众。这种情况源于当时摄影的影响。莫迪里阿尼展示了这样的角色，这增强了角色的存在，拉近了艺术家和模特之间的距离。他喜欢展示快照人物。虽然所有的图片都是具体真实的人物，但他很少展示他们的情感或心理活动。在莫迪里阿尼的作品中，人物总是非常冷漠和随意。有时他们的眼中没有上帝，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心中，不受外界的干扰。莫迪里阿尼最感兴趣的不是角色，而是他们的外表。他们空洞或紧闭的双眼不仅强调了这种疏离感，也展示了莫迪里阿尼的内省和反思。

德加也经常在他的作品中展示模特随意的姿势或动作，但莫迪里阿尼不同。他会选择回头看观众，以表达模型和观众之间的清晰关系。他寻求一种在绘画中传达无限和永恒的方式，试图突破社会道德和行为的束缚。这个想法源于对美的经典理解、复杂形式的简化和塞尚的抽象观点。乔伊姆·苏丁是莫迪里阿尼的好朋友，他曾坦率地说，“塞尚的脸就像古代雕塑一样，看不见眼睛。”当毕加索研究非洲雕塑时，他并不关心个人的独特性，而是期望找到一个更持久的形象。莫迪里阿尼在他的艺术生涯中也追求过类似的艺术目标。最明显的是他在法国南部画的肖像，包括他妻子珍妮的25幅肖像。他曾经说过:“我寻找的不是真实的或虚拟的，而是一种无意识，一种源于人类本能的神秘事物。”

莫迪里阿尼在尼斯创作的人物画色彩逐渐变得明亮，人物和背景在某种程度上变得简单抽象。在此期间，他遇到了他的经纪人保罗·纪尧姆。纪尧姆非常精明，穿着时尚。他看中了莫迪里阿尼的商业价值，支持莫迪里阿尼的绘画创作，最终获得了巨大的利润。在纪尧姆的眼里，莫迪里阿尼“太迷人了，情绪如此高涨，以至于他骄傲的灵魂，以其壮丽但不完整的美，留在我们身边。”莫迪里阿尼曾画过一幅纪尧姆的肖像。在这幅画中，他戴着一顶帽子，一套西装，打着领带，一张微微凸起的方脸，有些人骄傲地抬头看着人们，手里拿着一支香烟，显示出商人的狡猾。

让我们看看莫迪里阿尼是如何画毕加索的。莫迪里阿尼对毕加索一直怀有复杂的感情。他嫉妒毕加索的成功，但他被他的人格魅力和艺术天赋所吸引。这些矛盾的感觉在毕加索的肖像中表现出来:矛盾的心理暗示着双色脸，而整体的姿势和颜料的不均匀运用暗示着他内心的冲突。毕加索的圆脸和五个五官酷似东南亚的佛像，这表明莫迪里阿尼对毕加索才华的尊重。在图片的右下角，写着法语单词“savoir”。

莫迪里阿尼画了最多关于珍妮的肖像，珍妮是他最好的情人。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珍妮还是一个安静而传统的女孩。莫迪里阿尼的好朋友曾希望珍妮的出现能帮助他改变波西米亚不羁的性格并安定下来。显然，我的朋友们的期望没有实现，但是莫迪里阿尼仍然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莫迪里阿尼为珍妮创作了20多幅作品，大的和小的。在他的作品中，珍妮有一个椭圆形的头，一个细长的脖子和伸展的四肢。1918年，珍妮的形象不再像早期角色那样程式化。画中的人物开始有心理和情感上的变化，传达了珍妮的内在性格。这个安静、传统的法国女孩最终和莫迪里阿尼一起死去。

【柏拉图式的美学追问】

他希望将坚实的雕塑形式、浮动的色彩光和优雅的线条变化结合起来创造艺术，这是一个超越任何个人形象表达的美学目标。

莫迪里阿尼对完美形式的渴望几乎变成了对美的柏拉图式探究。他希望将坚实的雕塑形式、浮动的色彩光和优雅的线条变化结合起来创造艺术，这一审美目标超越了任何个人形象的表达。这种尝试的顶峰反映在莫迪里阿尼1919年的女性人体照片上。在这些作品中，色彩控制和线条描绘得到了充分的发展。莫迪里阿尼总是试图用最少的线条来表现绘画对象的完整性和坚固性。

莫迪里阿尼热爱传统的意大利艺术，这可以从他对暖色的运用和对女性的热爱中看出。他希望自己能够延续和发展传统艺术，不希望自己的作品显得激进或充满挑衅。然而，他的生活中充满了前卫艺术，他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前卫艺术的影响，这使得他的作品既有古代艺术的风格，又有现代艺术的气质，既充满了传统气息，又充满了革命精神。这幅画融合了旧与新，有着强烈的热情和自由表达自己的愿望。所有这些都促使他创造了一种全新而独特的视觉体验。《2015年佳士得拍卖手册》用奥斯卡·王尔德的名言来评价莫迪里阿尼的作品《头像》。这些评论非常恰当地概括了莫迪里阿尼的一生——。尽管他是一个大部分时间生活在贫民窟的诗人，但他从未停止仰望星空。

(作者是中国美术学院人文学院博士)

延伸阅读

　　莫迪里阿尼的生活与艺术两极逆向

1906年，莫迪里阿尼从意大利的家乡利沃诺来到巴黎，当时是世界艺术中心。在艺术家聚集的巴黎生活和艺术生涯的14年中，他非常引人注目。在他这个年纪，他似乎拥有所有令人羡慕的——英俊、才华横溢、浪漫的爱情和深厚的友谊，但他总是缺乏理解、健康和金钱。这些不仅一直伴随着他，而且还使他过早地死去，——岁，只活了36岁，就像一颗明亮的彗星在瞬间穿过夜空。

莫迪里阿尼来到巴黎后，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令人激动和富有挑战性的艺术现实，对艺术充满了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幻想。他把自己打扮成一名画家:戴着一顶宽边帽子，穿着领口有一个红色蝴蝶结的天鹅绒夹克，看上去神气活现，让艺术家聚集的街道复活了。在蒙马特的工作室里，他用浪漫的气氛装饰房间:天鹅绒窗帘、立式钢琴、音乐大师的石膏模型，以及许多关于人文主义哲学的书籍和意大利大师的复制品。但一年后，他的浪漫和优雅消失了。漂亮的衣服变成了蓬头垢面的旧衣服，领带随意地搭在他的肩上，头发蓬乱，眼睛疲惫。最初组织有序的工作室甚至更加杂乱无章，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被装进盒子里。他曾经是一个衣着考究、优雅的意大利帅哥，后来变成了一个典型的“波西米亚”流浪汉。

事实上，莫迪里阿尼的绘画与他混乱的生活大不相同。虽然他的生活自由奔放，但他始终保持着意大利人的天性和修养。充满节奏、柔软和宁静的精致造型，以及波浪般的流畅线条，都是对秩序、傲慢和自信的掌握。他画画时从不喝酒。他的作品都是他清醒头脑的杰作，而不是像一些人所说的酒精和大麻的影响。在巴黎，他置身于一个充满刺激和挑战的艺术漩涡中，但他傲慢的天性和强烈的自尊让他保持独立，远离世俗潮流。虽然他的艺术吸引了现代艺术的注意，但他内心的人道主义倾向和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早期艺术的钦佩是他艺术的内在因素

莫迪里阿尼相反的生活方式和艺术可以说创造了一个超心理存在的特殊案例，迫使他在理性和疯狂之间挣扎，直到身心都受到伤害。

“不幸的画家”和“被诅咒的画家”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艺术家群体的独特现象。他们不仅不走运，而且还有被定义为某种悲剧命运的含义。这个群体的特点是孤独、贫穷和脆弱，但他们都有特殊的艺术天赋。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外国人，因为他们被巴黎所吸引，带着满腔的热情和美丽的视野来到这里，但是他们没有被认出来。因此，在巴黎，他们孤独无助，贫穷绝望。当时，巴黎数百名艺术家都是这样的。除了极少数人，如夏加尔、萨金和布朗库斯，其他人，无论成功或失败，都没有留下任何记录。莫迪里阿尼是这些艺术家中最不幸的。他活着的时候，只举办过一次个人展览，不仅没有引起人们的兴趣，还引起了恶意的诽谤，最终以失败告终。直到最后三年，在艺术家和他的朋友兹博罗夫斯基的支持和资助下，他的古典艺术理想才得以实现，但此时他已经筋疲力尽，病入膏肓。

(节选自《侧卧的女人》，刘建宏，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编辑:刘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