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的“高风险和平”

本报记者/李晶

发布于2020年3月9日第938号《中国新闻周刊》

经过10年的谈判，美国历史上最长的战争和持续近19年的阿富汗战争已经结束。美国总统特朗普也兑现了他四年前在连任竞选的关键时刻派遣美军回国的承诺。

当地时间2月29日，在美国国务卿庞贝的见证下，美国阿富汗问题特使哈利勒扎德和塔利班政治领袖巴拉达作为双方代表在卡塔尔首都多哈签署了一项历史性的和平协议。

据全国广播公司报道，协议的主要内容包括:在协议签署后135天内，美国在阿富汗的总兵力将从目前的13000人减少到8600人，美国及其盟国将在14个月内从阿富汗撤出剩余的部队；塔利班承诺不允许阿富汗成为恐怖分子袭击美国的基地，并在3月10日之前开始阿富汗内部谈判，以实现永久和全面停火。“我们相信谈判最终会成功。”特朗普还在2月29日下午的白宫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他将在不久的将来亲自会见塔利班领导人。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3500多名北约联盟成员在阿富汗被杀，其中2300多人是美国人。然而，很难准确估计阿富汗平民、武装分子和政府军的伤亡人数。自2009年联合国开始系统记录战争对平民的影响以来，已有35，000多人死亡，65，000人受伤。

另一方面，美国国防部的报告显示，从2001年10月到2019年9月，阿富汗战争的军费开支总额为7780亿美元。如果把退伍军人的医疗费用、其他政府部门与战争有关的活动的费用、支付冲突所产生的债务利息和其他额外费用考虑在内，费用接近2万亿美元。

但是北约联军的巨额投资并没有遏制住塔利班。相反，塔利班现在控制、影响或争夺了阿富汗一半以上的领土。美联社在2019年报道说，塔利班达到了自阿富汗战争开始以来最强的阶段。

Elizabeth relkod，美国史汀生中心南亚项目副主任，高级研究员，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说，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在战场上赢得一场战争是不可能的。谈判是结束美国旷日持久的战争和保护国家安全利益的唯一现实的选择。

英国广播公司评论说，美军的撤离对阿富汗来说是一个高风险的举动，该国的政治前途可能岌岌可危。

艰难走上和平协议的签字台

“政客之间的明争暗斗”

根据《华盛顿邮报》和其他媒体报道，真正的原因是美国特使和塔利班代表在第九轮会谈后达成的“原则协议”被白宫推翻。在这个“原则协议”中，塔利班不会保证喀布尔亲美国当局的生存或停火。9月4日，九名前美国驻阿富汗大使联合发表了一封公开信，批评特朗普政府与塔利班在撤军问题上的谈判方式。

据美国媒体报道，双方最大的分歧在于美军的撤离时间。塔利班希望美国军队在三到五个月内从阿富汗撤军，而美国认为最少需要18个月到两年。

2019年11月，特朗普突然造访阿富汗，这是他就任美国总统以来首次访问该国。接下来的一个月，双方恢复了谈判，并在2020年2月取得了重要进展，达成了临时停战协定。然后，在“减少暴力”七天之后，双方走上了和平协议的签署台。饱受战争创伤的阿富汗也在努力向持久和平迈出第一步。

前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在特朗普执政时反对他与塔利班的和平谈判，他这样说道

在多哈，庞贝告诉塔利班领导人，他将密切监视塔利班遵守承诺的情况，并根据彼此的行动调整撤军的速度。“这就是我们如何确保阿富汗不再是国际恐怖分子的基地。”

美国国防部长斯珀也表示，撤军是“有条件的”，如果塔利班不履行承诺，他们将失去与阿富汗各方坐下来讨论国家未来的机会。"此外，美国将毫不犹豫地废除该协议."斯珀还告诉媒体，美国已经在该地区建立了“监测和核查程序”，以确保塔利班履行其承诺。

然而，塔利班目前并没有完全控制政府控制之外的所有地区，包括从塔利班分裂出来的组织和声称效忠于伊斯兰国的其他组织。他们在阿富汗各地都有据点，在失去美国军队的限制后，他们可能会变得更加强大。外界担心，美军的撤离将留下一个真空，可能会被试图策划袭击西方的武装团体填补。

布尔罕·奥斯曼，国际危机组织“阿富汗”的高级分析师，该组织与塔利班成员进行了数百次对话，他写道，在过去的20年里，基地组织在阿富汗南部和东部的势力逐渐减弱，并把注意力转向了中东。随着塔利班的扩张和近乎垄断地位的形成，阿富汗的其他武装团体也在减少。塔利班在该国的叛乱活动中几乎占据垄断地位。

博汉·奥斯曼还实地考察了塔利班与跨国恐怖组织之间关系的演变。他认为，在阿富汗，塔利班继续与情报处作战。此外，承诺打击恐怖主义并加入阿富汗政府的塔利班在防止针对西方的恐怖袭击方面可能比驻扎在阿富汗进行无休止战争的北约部队更有效。

Elizabeth Ryelkhard向《中国新闻周刊》指出，塔利班和美国已经在打击伊斯兰国呼罗珊省分部的反恐行动中进行了默契合作，并将继续这样做。更具挑战性的问题是塔利班与基地组织的联系，但不清楚他们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和愿意履行打击恐怖分子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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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的未来由阿富汗人决定。”庞贝在多哈出席签字仪式时指出，美国和塔利班达成的协议为阿富汗人这样做创造了条件。

根据和平协议，阿富汗内部会谈将于3月10日开始。塔利班、阿富汗政府和阿富汗各界代表将就阿富汗全面永久停火的时间表和未来的政治路线图进行讨论。

美联社的分析认为，内部对话可能比美国和塔利班之间的谈判更加困难和复杂，阿富汗政权已经严重分裂。

2020年2月18日，阿富汗总统加尼宣布他以50.64%的选票再次当选，但他的对手兼政府首席执行官阿卜杜拉认为选举是欺诈性的，拒绝承认选举结果，并宣布他当选为总统。他计划组建政府，并与加尼同时举行就职典礼。

2月29日，和平协议签署的当天，加尼在首都喀布尔会见了美国国防部长斯珀，并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声明说，双方致力于达成一项全面和可持续的和平协议，以结束阿富汗战争。然而，3月1日，加尼还表示，他拒绝了塔利班在10天内释放5000名塔利班囚犯的要求，并表示他不能接受塔利班为阿富汗内部对话的开始设置先决条件。加尼还说:“释放塔利班囚犯属于阿富汗政府的职权范围，而不是美国政府。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与美国没有一致意见。”

塔利班从未承认阿富汗政府的合法性，所以它一直拒绝与阿富汗政府谈判，称其为西方势力的非法傀儡政府。此前，一名塔利班发言人表示，塔利班只有在与美国达成协议后才会参加阿富汗内部对话，但阿富汗政府代表只能以个人身份参加。阿富汗官员一再批评联合国

美国中东研究所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项目主任马尔文·温鲍姆(Malvin Weinbaum)在他对《中国新闻周刊》的分析中表示，阿富汗政府军的实力无法保证阿富汗的和平。美军的撤离可能会导致政治动荡和内战。这也是一场有许多交战方的混乱内战，这对阿富汗、该地区乃至美国都非常不利。“该地区没有一个国家希望美国军队永远留在阿富汗，也没有一个国家希望美国军队突然和不负责任地撤出。”

在温鲍姆看来，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应该认真考虑是否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比如几年内，让一部分美国军队留在阿富汗。

2019年10月，布鲁金斯学会21世纪安全与情报中心高级研究员费尔巴·布朗在阿富汗进行实地调查后发布了一份研究报告。根据这份报告，和平可能要在美军撤离和阿富汗的多次内战之后很久才能实现。

她指出，阿富汗政府希望以哥伦比亚和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达成的和平协议为榜样:作为解除武装的交换，叛乱分子将基本上从监禁中释放出来，并在重返社会方面得到一些帮助。政府和塔利班将努力促进农村发展，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把权力下放给地方当局，而塔利班将组建一个政党参加选举竞争。

但是许多阿富汗反对派政治家，包括阿卜杜拉和前总统卡尔扎伊，都设想了一个不同的模式。他们希望与塔利班举行闭门会谈，并可能绕过加尼总统，这可能包括与塔利班建立临时联合政府。在这种情况下，权力将在喀布尔和各省之间分配。尽管塔利班将建立一个宗教政权并严格控制社会，但许多阿富汗政治家仍然认为他们的智力优于塔利班，至少塔利班需要他们的专业技能来治理国家。

从塔利班的角度来看，这种模式也可能使他们更加满意，因为塔利班显然倾向于在掌权后决定一些实质性问题，如是否选举、如何选举、妇女是否参与政治、是否戴面纱等。此外，塔利班不愿意遣散他们的战斗人员，也不允许他们单独服役。相反，他们希望他们加入阿富汗安全部队。

在雷尔哈德看来，政治家之间的内讧是下一阶段阿富汗和平的主要挑战。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塔利班和阿富汗政府的代表之间的谈判也将非常困难。

英国广播公司评论说，在很大程度上，真正的和平，或通往和平的道路，似乎比战争更难。

《中国新闻周刊》 2020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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